鸡蛋花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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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上山打老胡 时间: 2025-12-25 10:52【一】
年底了，风里带着刀子，天气才算真的冷了下来。早上推门，寒气一刮，忽然就有了过年的实感。
每年此时，总要奔波几千里回乡下。不为别的，似乎就为了闻闻那股泥土和腐烂草木的味道——那是某种衰败却真实的气息。乡下的日子总是拥挤的，十几个老表，今日上街，明日上坟，后日捞鱼。平日里各奔东西，只有此刻聚在一起混混日子，仿佛时光倒流回几十年前。那时大家都年轻，有人读书，有人淘气，后来都一头扎进社会的洪流。
如今相对，言语不多，但见面总有一股热络劲，大概这就是亲情。
【二】
老表们多在广州谋生，我也去过，但交集甚少。
有一回为了处理手里的房产去广州，表哥“刚哥”做东。他一如既往地展现着某种江湖式的热情，莫名其妙带了个不再年轻的姑娘，席间还穿插着各类陌生的面孔。刚哥似乎沉迷于这种“攒局”的快感，但我却感到不适。即便是商务局我尚且厌倦，这种既非商务又充满江湖气的“社会局”，对我而言，定位着实过于新颖且荒诞。
也就是在饭桌上，刚哥郑重其事地向人介绍：“这是我表弟，实力超群。”后来才知我们要卖的那套房是当地有名的老豪宅，当年许多人想买却高攀不上。
看着桌上那些不再年轻、戴着劳力士、眼神却依然困在温饱线上的老哥们，我不禁哑然。
【三】
那房子是老丈人多年前生意兴隆时买下的，当年钱好赚，入手后从未踏足。我们在那住了三天，清理前租客的遗留物。看着那些被一股脑丢进垃圾站的生活什物，我意识到：一个家庭在城市里的印记竟如此脆弱，没人记得住，甚至不如窗外那片疯长的树林来得醒目。
除去这些，广州倒是不错的。繁茂的马路，流油的烧腊，二沙岛氤氲的小资情调。
那里的树尤其好，鸡蛋花开到极致。我曾因贪恋那份生机，带了几棵回上海种。果不其然，没个把月就死了。有些生命，离了那片湿热的水土，注定是活不下去的。
【四】
最近因为支原体感染，连挂五天水。急诊医生见我都调侃：“怎么又来了？”我觉得他挺幽默。
病源或许来自探望姑爹。他五十五岁，脑梗卧床数年，意识混沌，身体成了一具容易发炎发热的容器。那家康养医院条件尚可，但探视归来后，全家接连病倒，我折腾了一周才好。
期间戒酒戒宵夜，躺在床上，思维却异常清晰。我看着天花板想：如果人生如姑爹这般，也躺在那里，也插满管子，该如何是好？哪怕也腰缠万贯，也是几个亿没花完，又能如何？
这让我想起了父亲。
【五】
昨日席间谈及姑爹的遗产，他已无意识，无法公证，生人亦无法代办。家人们总存着一丝虚妄的希望，盼他清醒一日来立遗嘱。
这场景何其相似。几年前父亲离世前的几个月，时间被药物和病痛拉得无限漫长，他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，走完了生物学意义上的最后一程。如今回想，父亲最后一次在家接待伯父们，其实就是他作为“社会人”最后的清醒时刻。
只是当时，谁也不知道那就是终点。
【六】
按照这个道理，姑爹其实早在很久以前，就在人格意义上消亡了。
我们现在所面对的，不过是他肉身的累赘，以及亲情所带来的漫长痛苦。这是一个难熬的过程：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人生过往留下的羁绊被一点点磨灭，直到某一天彻底归于沉寂，完成社会性意义上的消亡。
最终，他依然会像一个流浪汉般离开。也许他内心是坦然的，又或许在最后一刻依然在祈求生命。而这些对于活着的人来说，都是不可承受之重。
【七】
想到这里，我忽然不再替那些冬天的流浪汉感到难过了。
因为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离世时的痛苦，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有痛苦；没有人关心他们离世前的孤独，那么他们就不曾真正孤独。
痛苦和孤独，往往是因为有了观众，才变得沉重。
作者: 动态清您 时间: 2025-12-25 10:58
自己写的啊，文笔相当可以啊
作者: tianxie 时间: 2025-12-25 11:02
可以 我是写不出来的
作者: send0001 时间: 2025-12-25 11:08
说实话，到了年龄了吧
这样的文字已经不想看了，看了反而心里难受
作者: worldly_guest 时间: 2025-12-25 11:55
作者: bluepolar 时间: 2025-12-25 12:03
最后一段大概能理解，但是觉得视点还是落到当事人身上更好一些，主观只剩下对于他人的 痛苦和孤独 的无力感
那些苦痛中离去的生命，其痛苦并不因为有没有观众而减轻或加重。苦痛已经麻木，不需要他人的关注。或者，关注，对于这些痛苦的缓解或移除，并没有什么作用
作者: 冷星 时间: 2025-12-25 12:03
心塞
作者: jiarabbit 时间: 2025-12-25 17:24
正是因为知道这世上多苦难，所以不想再看苦难。
作者: 怪你过分美丽 时间: 2025-12-25 17:52
颇有汪曾祺的笔风，传统散文的白描功底和哲思气质。
那颗无法在他乡存活的鸡蛋花，成了一个关于归属、脆弱与消亡的隐喻，萦绕不去。
作者: bluelectron 时间: 2025-12-25 18:17
记得楼主姑爹以前实力超群吧
本来应该从从容容游刃有余
身体一毁，什么都没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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